广德二年二月初一日辰时,齐军第二兵团陆续抵达嵯峨山南麓,大军依山扎营,火兵生火造饭。
正午时分,黑色的营帐连绵十余里,宛若一条巨大的黑色苍龙。蜿蜒缠绕,蛰伏在关中平原边缘,伸出它锋利的獠牙,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中军大帐。
身着轻甲纵马而来的传令兵一个接一个在大帐门口勒紧缰绳,伴随阵阵人叫马嘶,一封封塘报传入大帐。
作战参谋们打开沾有血迹的塘报,对各处战场情形做出梳理总结,并给出作战建议。
塘报原件和参谋的建议,被汇总到主官面前,总训导官和兵团主官商议之后,下达作战命令。
这种决策流程,已经呈现出标准化和流水线作业趋势。
第二兵团总训导官方诗铭放下一份塘报,微微叹息道:
“西安城吊桥、闸楼、箭楼、正楼、角楼,都是去年才修葺的,他们还增添了几十门火炮,陕北那些残兵败将退入西安,怕是有三四万人了,撞开这铜墙铁壁,不知要死多少人。”
不止如此,大西军还坚固了敌台、月城和瓮城,城墙每隔米,就有一座“敌台”。
每座敌台上建有屯兵楼一座,城四隅各建角楼一座。
“流贼增添了好几个马面,两个马面之间相距刚好六十步,弓箭、礌石都可以砸到我军头上。城墙却厚实得很,火炮凿不开,只能拿人命去填。”
“好了,老方,参谋拟出作战计划没有?”
第二兵团邓长雄戴着墨黑锁子顿项铁盔,露出几根斑白的鬓发,正目光炯炯望向一幅西安城防地图。
地图是潜伏西安的蓑衣卫冒死送出的,城中各处兵力,火炮配备,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大西军在西安城墙防御,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体系。
月城城楼与大城城楼遥相呼应,控制吊桥城门局势;
角楼镇守全城四角,辅助大城楼,传递大将号令以及全城战势;
敌楼则利用其外突的特点形成正面以及两楼间三方面的交叉火力,狙击城门来犯之敌,减轻城门守兵压力。
辅之以深沟高垒、雉堞,堪称固若金汤,难以逾越。
方诗铭目光从城防图上转开,连忙回道:
“作战参谋们多数主张围城,等流贼自溃。”
“围城?”
邓长雄眉头皱紧,第二兵团进入陕西兵马足有一万,加上辅攻的七千蒙古兵。两万大军的后勤,压力不容小觑,即便是去年山西丰收,粮草充足,可也经不起他们在关中这样折腾。
不等邓长雄反驳,方诗铭接着道:
“去年关中旱灾,流贼把粮食都用来修筑城防了,综合多方情报,判定他们粮食这个月就会吃完,守军士气低落,不敢出城野战,只要断粮,他们很快就会投降。”
“不过,预计要饿死上万百姓。”
邓长雄摇摇头,又问道:
“蓑衣卫有多少内应?”
方诗铭笑道:“内应,就别指望了。又不是打县城,城内四十万丁口,加上流贼,五十万也有的,几个人在城中放火,没什么用。”
“直接攻打呢?要死多少战兵?”
训导官说出一个让主官感到可怕的数字:
“三千。”
“三千?!”
邓长雄声音颤抖。
“作战参谋根据大西军多次作战表现,推导出来的。守城的是张自成的老兄弟。如果知道已经无路可逃,只有一死,爆发出来的战力比在陕北更强····”
邓长雄闭上眼睛,开始想象第二兵团战兵登城作战的惨烈画面。
方诗铭小心翼翼道:“邓主官,第二兵团的作战目标,是为挺进西南打好基础,陕西流贼已是穷途末路,若在此损兵折将,就得不偿失了,太上皇说了,西南才是大头。”
邓长雄还要问话,卫兵忽然走到主官身前,低声耳语。
“什么?流贼来人议和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吾皇要一统天下,一个也不能少,陕西当然也不例外。”
邓长雄睥睨望向站在面前,一身大西官服的潘独鳌。
这人自称是大西国的大学士,不过看起来更像是天津卫码头上的青皮无赖。
方诗铭拔出佩刀,刀尖抵住潘大学士下巴,狠狠瞪着对方道:
“给过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啊!”
训导官指向帐外,茫茫嵯峨山中,几个身形句偻的老头还在弯腰锄地,胼手胝足。
“自万历四十七年起,三秦大地水旱蝗灾不断,兵匪如麻,百姓何其悲惨!二十多年前,张自成占据陕西,不知体恤百姓,偌大一个陕西,让你们折腾成这样,壮丁不是死,就是逃,只剩妇孺老幼给你们种地,你们现在还想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