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虞姬深爱的那个男人,率汉家男儿在浑河南岸浴血拼杀,明军在沈阳城下堆起尸山血海,终于打败建奴,杀了几万个鞑子。最后,他亲手挥剑斩杀奴酋,为金虞姬和千万辽人报了血海深仇。
浑河大胜,明国震动,皇帝龙颜大悦,给她官人裂土封侯,让他镇守辽东,封赏的爵位比李成梁还高。
官人犒赏三军,待她养好了伤,率兵凯旋。
回到开原,官人大摆宴席,正式迎娶金虞姬过门。一向从简的他,竟花费千金,开原城内,张灯结彩,军民同祝。
那日惊蛰,漫天花瓣。
凤冠霞帔的金虞姬被官人牵着手走过落英缤纷,众人纷纷给他们送出祝福,连诰命夫人也在人群中笑着望向她。
婚后,她随官人纵马南下,阅尽江南繁华,过春风十里,赏二十四桥明月。
却说一日,金虞姬和官人走在杭州城大街上,但见袨服华妆,满目繁华,好不热闹。街边一座茶楼上,正在讲冯梦龙的话本评书《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金虞姬在朝鲜时,便爱读这些明国评书演义、话本。到开原后追读了好多,不过辽东的话本更新速度不及江南,她好不容易来了江南,便缠着官人进去听一听白娘子的故事。
两人上楼找了个座位,吃着茶果,说书人从白素贞与许宣同舟避雨一见钟情,一路讲到讲到法海囚禁许宣,青白二蛇水漫金山寺,茶楼里响起茶客们阵阵喝彩声。
金虞姬听得津津有味,伸手去拿茶果给官人吃,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
肩膀一阵剧痛。
眼前的茶馆轰然倒塌,化作一片虚无。
金虞姬从梦中痛醒。
暮秋的阳光洒在帐篷四周,让人感到一抹难得的暖意。
远处金色稻田,清风拂过,稻浪翻滚。
金虞姬眼角残留两点泪痕。
“若真如此,该有多好。”
她躺在总兵大人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条温暖的被褥,那件血迹斑斑的鸳鸯袄已经不见,换了身干净的裙袄。
被褥四周都是官人的气息,金虞姬感觉被官人拥抱着,漫天花瓣落在他们身上。
她和官人虽没有肌肤之亲,不过对他身上的气息却已经很熟悉,他是她心中的大英雄。弥留之际,她隐隐听到,官人说要和她不离不弃。
金虞姬会心一笑,肩膀剧痛仿佛减轻了很多,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凌乱的杂声。
竹哨声和战马嘶鸣声在大营上空飘荡。
她猛然惊醒,条件反射般抓住枕下那把梅花匕首。
官人不知怎样了,她正要起来,手臂刚拄到床榻,一阵骨肉撕扯的剧痛便吞噬全身。
她咬牙呻吟。
这时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她连忙握紧匕首。
进来个胡须花白的老卒,手里捧着个热气腾腾的汤碗。
金虞姬将匕首放下,她认识这老卒,是军中医士,大家都叫他老宋头。
老宋头原是抚顺医家,沉默寡言,乐善好施,经常给周围穷人义诊救治。
万历四十六年,抚顺失陷。
听说宋家颇有积蓄,一伙暴民砸开了大门将他们抢劫一空。
全家一十三口一个没留,老宋头十五岁的女儿被暴民奸污,投井而死。
老宋头那天恰好在城外给病人调药,回家亲眼看到一个疤脸暴民正在奸污他女儿·····
家人死绝,老宋头也疯了,成了个疯癫游医。
他在辽东一路流浪,沿着浑河走啊走,最后走到了开原,遇到了刘总兵。
刘招孙收留他住在军营,每月给他发二两银子,让他给伤兵熬药疗伤。
老宋头在开原住了半年,疯病渐渐好了。不过脾气还是古怪,也不要刘招孙的饷银,逢人就说自己是神医,谁都能救。
“两处箭伤,能活下也是不易!幸得遇上老夫,给你医好了。”
“是刘大人给你换的裙袄,他背着你回来的。”
老宋头将汤药放下,也不看金虞姬,转身就要离开。
听说是被官人背回来,金虞姬心头一暖,遮住前胸的被褥稍稍放开,望着老宋头背影,急切问道:
“他被鞑子砍了一刀!现在如何了?!”
老宋头嘴巴撇撇,望向帐外奔走的战兵,有些不悦道:
“又没刺入脏腑,皮外伤而已,老夫若是治不好,也枉为这辽东第一神医名号了。”
金虞姬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见老宋头又要离开,又问道:
“刘总兵现在何处?”
老宋头不耐烦道:
“大人率兵渡河了,他今日要灭建奴,给辽人报仇!你赶紧喝药,辅兵都跟着过河了,我这边人手不够,好多伤兵还等老夫救治!”
老宋头说罢便走,走出几步,忽然又站住,背对金虞姬,神神叨叨:
“以前好像有个女儿,好像又没有,她也和你这般大。”
“朝鲜丫头,记住,别乱动,箭创伤要静养。”
“你命丢了是小事,若伤口迸发,刘大人要怪我医术不精!老夫可是辽东第一神医!”
老宋头走出帐篷还在唠叨。
金虞姬心中有些不安,不过官人早有筹划,应当能击败建奴。
心中稍定,想到自己要赶紧痊愈,好去护卫官人,她端起汤药,咬了咬牙,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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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离金虞姬三里之外,正白旗旗主黄台吉,正跃马立于山岭之上,用他左边一只独眼,认真观察尸横遍野的浑河战场。
“主子英明,刘招孙果然来沈阳了,幸好咱们及时放弃围打开原,否则又中了这狗贼奸计!”
黄台吉身边转出一骑,马上骑着的是一个汉人模样的将官,他脸上原本有一条刀疤,此时又增加了一条新的伤口。
见旗主沉默不语,这个刀疤汉人又道:
“他以为虎墩兔就能挡住正白旗,是在是太小看咱们了。主子,奴才请率本牛录勇士,立即冲下山去,阵斩刘招孙,给主子报仇!”
黄台吉右眼位置包裹了一条黑布,他眯缝着左眼打量山下开原军阵地。
其实他还想看看浑河南岸的后金大营,不过,这只独眼实在有点力不从心,只能看到浑河河面一片白雾。
他又将目光收回到北岸阵地,喃喃道:
“旗号、金鼓皆无,没有壕沟,据马也没有摆设,看起来是个空营。”
黄台吉用手抚摸下巴,思索片刻,转身对那汉人道:
“曹忠清,你率一队哨马,小心哨探,看营中是否有人,若遇小股明军,全部格杀,不留活口,不使他们给刘招孙报信!”
正白旗牛录额真曹忠清,立即翻身下马,半跪着给他的新主子磕头。
他脸上刀疤抖动,一脸媚笑:
“喳!主子放心,奴才杀尼堪,从没失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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