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鸣并不打话,双掌一展,那相峙之中的杯盏忽地一轻――无数道细细的水柱激上半空――“凝冰”,还是这一诀,水柱在空中溅开,向对手扑去。
可这水箭飞溅并非他一人之力,谢峰德显然也在其中注入真力,两相作用之下,水花愈发四散,向两人纷乱而至。这般隔空驭物――再加上凝冰诀之耗,要用出“万般皆散”已是不可能。这一下沈凤鸣与谢峰德身上都免不得被凝为尖冰之水追至,衣衫相继斑裂。
不多的血迹在沈凤鸣的白衣上尤为醒目些,可他并未顾得上。此刻仍悬浮于空气中的细小水珠像是随时都要蒸发,可它们犹自在折射着最后的、令人眩目的美丽。只有单无意忽然退了一步。君黎若有所觉,转头看他,只见他面色苍白,手中的纸被杂乱捏作一起,见君黎转来,那颤着的唇喃喃地将那几个字吐得清晰起来。
“我不信……我……我不信……千杉……我不信……”
他不知为何叫了娄千杉的名字,可娄千杉并没有在意他的话。她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带着那样的紧张与仇恨看着那场比武。空中炫目的光亮正在消逝,那是已不堪多力的水珠们。可取而代之的却是又无数道水柱――似是台上两人之力相抗之中亦有相合,稍远一些的案上的杯中,水亦被激起。
“无意,怎么了?”君黎微一犹豫,“这上面写了什么?”
却是“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两股巨力相撞,凝冰诀所造就之形似乎也不足以承载沈凤鸣与谢峰德这一交手之中的仇恨,力尽之后,那场中只余下一道彩虹――像是一道裂隙,自日光下反射出怪异之彩。沈凤鸣退了两步,“咳。”他又呛了一口血。他们在昔日交手过,纵然他对阑珊派心法再是了解,纵然他这些日子再是心有领悟,他在内力修为上,终是比不上谢峰德。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受伤,双臂虽然未收,身子却微微弓起,要缓和那受创之痛。“咳。”再一口。胸襟之上,也尽是点点红色。
谢峰德嘿嘿冷笑,“教主当真不愿罢手?老夫虽不愿与教主为敌,可――各位,教主今日不分青红皂白,一心对老夫下杀手,老夫总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说着话,那双臂愈发高举未收。彩虹消逝了,空气中再没有了水,可那凝聚着的形神之力并未退去,反而汹涌无匹。“墨云之舞”,纵然在这叫人睁不开眼睛的正午日光之下,阑珊之力也如乌黑的暴云一般将这个比武之场笼罩得黑沉。墨云也意味着雷电将至,沈凤鸣在呛血喘息,可谢峰德,他已在聚集如雷电般之巨力。
君黎看出不妙,一时也顾不上无意,握剑便要上前,就像去年在天都峰上,他才不管旁人的规矩,只是――不想见他枉送性命。可方一动,沈凤鸣却猛一回头推出一掌:“别来送死!”
这一掌隔空推来力量竟不小。君黎吃了一惊,拔剑出鞘,往那来势一挥,剑气四塞,才总算消去了其中气劲。他未料沈凤鸣竟至如此,只忧心若强要上前更分他心思,一时竟是束手。
身边的娄千杉也同时轻轻“啊”了一声,像是也被这同样的一掌推回。君黎看了她一眼――方才那一瞬,她竟也与自己一样,准备要跃上台去?
沈凤鸣收掌回来,才及平定喘息,也开始聚集他的“雷电”之力,只是那凝气的色泽显得有些暗淡,已不比了谢峰德的锋芒。娄千杉上前不得,忍不住倾身嘶喊道:“你不要用这一式了!你,你用‘万般皆散’,或许还可以消抵得过去!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可沈凤鸣没有理睬她。两人的聚力都已渐趋极致,倏忽刹那,谢峰德之力已先发――那是以硬打硬的内力之释,“墨云之舞”中的“千钧倾一发”,绝不是任何柔软的衣袖、任何巧妙的腾挪可以闪躲的。
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他的内力已发出,沈凤鸣的聚力却仍未完成,他是来不及与他相抗的了。而,谢峰德甚至在这全力一击之后,犹有余裕,“十指聚八荒”,以锐击钝的拿手一式,也追击而来。
他有什么理由不胜呢?即使沈凤鸣现在反悔想要用“万般皆散”来消解,也已晚了。不是败于千钧巨力,就是创于十指锋锐――原不想在此杀他,毕竟比起关非故,他倒还宁愿坐在这个教主之位的是沈凤鸣――可,是他定要挑衅自己在先,不是吗?
他已经要笑出声来――为自己的胜利提早庆祝。雷电般力量已滚滚而至沈凤鸣身体,可沈凤鸣的聚力好像才刚刚完成。这双打开得太晚的手臂,或许只能来得及迎接死亡的一击。
可偏是在这一刹那谢峰德看到沈凤鸣的表情。他迎着光,那流血的唇角和费力的苦痛虽然让他的脸显出种狰狞的苍白,可那决不是一个失败者的表情。他忽然一瞬心中一空,因为――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交手那日,沈凤鸣在必败之地的那一声鸣唱――那他从未曾逆料过的、击退了他致命一击的鸣唱。
他忽然才想起问问自己:为什么他会宁愿立于烈阳正面?可一切疑问也只能戛然而止了――因为他已看到了沈凤鸣释出之力所具之形。恐惧如同万马齐踏,奔入他的身心。
那竟不是“千钧倾一发”。那是他未曾见过的一种“形”,可他一见到,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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