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斯敏锐地察觉到,七海旅人号的桅杆与索具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回头看去。
在七海旅人号横椼与桅杆相连接之处,布满了其他风船上罕见的构装部件。
而此时此刻,那些机械的结构正在转动起来,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横扫过去的横椼拖着长长的缆索,直接把帕克从半空中拽了过去,一头撞在船舷上。
巴金斯见状也连忙松开绳子,纵身往旁边的索网上一跃。
“巴金斯先生,我要接管七海旅人号一下。”
传音筒内正传来方鸻的声音,他只是陈述,也无需征得任何人的同意。
在船身巨大的倾斜之中,希尔薇德推开船长室的门,扶着门框走了出来,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
“发生什么了?”
她抱着几卷海图,正疑惑地询问其他人。
但呼呼的风声压过了她的声音。
也没有人回答她。
只在天蓝惊讶的目光中,桅杆齐齐转向一个方向,银色的雪帆像是一道道张开的羽翼一样。
船舷两侧的横翼一半张开,一半收拢,好像是正在转向的鱼鳍,船尾的翼帆也如同鱼尾一样扇动了起来。
那一刻七海旅人号化作了一条游鱼,以险之又险的一线差距领先一步,与那大船交错开来。
七海旅人号上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看着落到他们身后去的那条三桅大船——
但危机并未解除,由于伯努利效应,两船的间距正在加速缩小。
此刻传音筒内传来方鸻没好气的声音:
“箱子,升力引擎全开!”
“等下,”天蓝听到这个命令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艾德哥哥,小心避开啊啊啊——!”
若此刻机舱内是洛羽,可能还要犹豫片刻。
但箱子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直接一把把拉杆拉到底。
然后他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好个屁啊啊啊,被你害死了,箱子!”
天蓝看着再一次如山一样靠过来的巨大阴影,差点昏迷过去。
但传音筒内,方鸻已经下达了第三个命令:
“塔塔小姐,拔高,给我撞上去——”
领航艇的船长博左从船长室内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他在空海上行了二十四年船,又在这座港口干了十二年船长,但在他五十六年的人生当中,也从没见过这样一幕。
那艘原本注定要被大船碾成碎片的小船,此刻正像是游鱼一样从巨大的阴影之下游出,正飞快地拔高,并冲到了大船上方的空域之中。
他甚至看到那条小船飞快摆动的尾翼帆,几乎像是一条空海鲟——不,他根本就是看到了一条鱼,正常的风船怎么可能会有这个灵活度?
他先是震撼,然后是欣赏,这得需要多么冷静的船长,齐心一致的水手们,才能在关键时刻作出这么漂亮的选择,将自己从灭顶之灾下拯救出来。
以至于他在看到那小船在飞到大船上方之后,义无反顾地撞向大船的桅杆,并将那桅杆顶端的旗帜撞折下来的时候,非但没有感到惊讶,反而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心想,换作是自己一定也会这么干,要是他再年轻个二十岁的话。因此他断定,那小船上的船长肯定是个火气十足的小伙子,也只有小伙子们,会干这样鲁莽的事情。
不过一旁他的大副显然不和他一般的想法,那个奥伦泽人忧心忡忡地说道:“又是那些人,那小船上的人可惹麻烦了。”
博左这才看到大船上落下来的旗帜,不由皱了一下眉头。但他正了正色,戴上帽子对自己的副手说道:“之前的情况你我都看到了,不那么做,那小船上的人等着被撞沉么?是谁先不守规矩的,我们都看得清楚,要是他们要找人仲裁,待会我愿意帮小船上的人作证。”
副手心想那小船一开始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他清楚自己船长的脾性,只叹了一口气道:“但他们后来不该主动撞上去,而且那些人未必和他们讲道理。”
博左看了看被小船惊扰之后,明显慢下来的大船,说道:“别管那么多,我们先把两艘船分开,引导它们去各自的泊位——”
他停了下,回过身去,“让小船先靠岸。”
但这位老船长显然料错了大多数事情。
既没有什么冷静的船长,也没有什么经验丰富、齐心一致的水手,要说新手,倒是有不少。
以及还有一个正满心不乐意从控制台上下来的船长大人。
……
方鸻可算没被气个半死。
这可是大家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才造出的船,凝结了希尔薇德父亲,外祖父与她本人三代人的心血。
要是他们自己不小心弄沉了这就算了,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可他们好端端地进港,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条不守规矩的大船,横冲直撞差一点把他们给撞到海里。
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秩序井然的空港之中,这还有没有王法?
要不是他正好与塔塔小姐在测试妖精之心的性能,大家岂不是要到海里去喂鱼?
他是有心给对方一个教训。
只可惜那大船在最后一刻反应了过来,不然他能让塔塔小姐把对方的桅杆全撞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