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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中英科学合作馆顺利运行的时候,《万历十五年》没有经过报刊连载,直接以整书的形势出版了。
本书的原作者黄仁宇先生,此时刚刚加入中国远征军任上尉参谋。他本来读的是南开大学机电工程系,抗战爆发后转学到中央军校。机电工程专业转修军事并不离奇,毕竟国难当头嘛,参军报国是很多热血青年的选择。
但更离奇的在后边,50年代,已经34岁的黄仁宇再次拿起书本,进入美国密歇根大学主修新闻系,没读多久又转修历史专业。由于十多年没有新著问世,黄仁宇在62岁的时候被纽约大学解聘教授职务。
被解聘的第二年,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就出版了,一举拿下美国国家书卷奖和历史类好书提名,并被美国多所大学选为教科书,等于把纽约大学的脸抽了又抽。
黄仁宇在国内抗过日,赴缅甸当过远征军,又打过国共内战。他见过目不识丁的农民士兵,也跟孙立人等高级将领共事过,还在东北和林帅交过手,亲眼目睹了**的表面强大与迅速衰亡,切身观察了整个民国上上下下的民众构成。
黄仁宇在回忆录里表示,他最想写的是民国历史,但身在其中,完全无法下笔。
《万历十五年》这本书,与其说是在写明朝,还不如说是黄仁宇假借明朝的人和事,写出了自己对民国政治、经济、文化的反思。
此书的核心就两个字:反思。
……
桂林。
李四光站在陈寅恪的家门口,陈夫人唐筼开门道:“原来是李教授,快请进!”
“四光来啦,快坐!”陈寅恪来到客厅。
李四光抱拳道:“听说老陈你要走,我特地提前来道别。”
“还早呢,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陈寅恪笑道。
陈寅恪是去年来到桂林定居的,他的妻子就是桂林人。本来打算迁往李庄做研究,但一来病体疲惫,二来广西大学极力挽留,陈寅恪才在桂林居住了一年时间。
现在广西大学已经在进行期末考试了,陈寅恪打算放暑假就走,但具体去哪儿还没决定。中研院史语所请他去李庄,八弟请他去乐山,老朋友则请他去成都。
李四光拿出一本《万历十五年》,笑嘻嘻地对陈寅恪说:“老陈,这是我的送别礼物,托朋友从四川寄来的。”
“万历十五年?”陈寅恪看了一眼封面,回忆思索道,“这一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周明诚怎么用万历十五年做书名?”
“你自己留着慢慢看吧,听说这本书在四川评价甚高。”李四光笑道。
两人的私交非常要好,陈寅恪在广西大学做教授,就是李四光推荐并邀请的。他们这天聊了一下午,直到吃过晚饭,李四光才告辞离开陈寅恪家。
陈寅恪的病已经基本养好了,但身体还是有点虚。他躺在床头把《万历十五年》翻开,读了20分钟就有些不耐烦,下意识的对这本书感到轻视和反感。
陈寅恪此时的治史方法,属于中国乾嘉学派和西方兰克史学的集合体。他既批评乾嘉学派为了考据而考据,又习惯使用乾嘉学派的考据方法,并按照兰克史学的理论展开历史研究。
恰好,《万历十五年》体现的是“大历史观”,而“大历史观”又出自“年鉴学派”,“年鉴学派”又是在反对“兰克史学”的潮流中创立的。
说白了,《万历十五年》和陈寅恪八字不合,双方的史学理论大相径庭,甚至在学术上互为敌人。
在陈寅恪看来,《万历十五年》写得太浅白了,更适合作为历史入门书籍。而且即便作为入门书籍,《万历十五年》都不过关,因为这本书的主观色彩太浓重。陈寅恪所尊崇的兰克史学,恰好要求不对历史做价值判断,是反对一切带着主观情绪研究历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