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不敢当,小爷要折煞小的了。没有爷,就没有小的,小的几十年锦衣玉食,都是因为爷的恩惠。小的这几十年,就憋了这口气,那个婆娘,她是死了,可,她本来就该死了,没早一刻,没晚一分,这不能算!不管他们怎么说,君君臣臣,不管他们怎么说!小的就是觉得,爷不该那样死,爷的死,得有个说法,他们,得给个说法!”
说到最后,富平声音里满溢着浓烈的愤懑。
郭胜默然看着富平,心里一片凄然。富平这样的话,他也曾经说过,他讨回了债,却没能讨到说法……
“原本,你也能和王慧他们一样,从内侍卫出来,回到建昌城,安度晚年,可……唉。承影,你替我给富爷磕个头。”陆仪沉默片刻,吩咐承影。
承影动作很快,富平连声不敢当,一步冲前就要拦住,却被郭胜伸手拦住了,“你当得起。”
“当不得,真当不得。”富平被郭胜拦着,受了承影三个响头,冲陆仪连连长揖,又冲郭胜长揖,“王哥他们,一直留在内侍卫,都跟小的一样,想着陆家必定再有进京的一天,想着爷的死,不能就那么算了,他们走的时候,一个一个往后托付,到小的……”
富平喉咙哽住,“小的这大半年,常常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当初跟着爷进京的侍卫,就只有小的一个人了,等小的走的时候,爷的冤屈,该托付给谁?
小爷是小爷,可小的们是爷的护卫,小爷有小爷要做的事,小的们有小的们要做的事。要是小的们,没有一个人能替爷做点什么,不能亲眼看着讨回一个说法,小的这心里,死了都无法安宁。
小的才是感激不尽,做了这件事,小的此生无憾,小的这几十年,就盼着这一刻。
该小的谢谢小爷,谢谢这位爷。”
富平顿了顿,看着陆仪,目光闪闪,“爷是五十岁差一点点走的,小的如今也是这个年纪,能跟爷一个年纪走,是小的的荣幸。”
陆仪看着他,嗯了一声,伸手出去,在他肩上拍了拍,“我到门口看看夜色,细事,让郭爷和你说。”
“是!”富平一个是字,答的干脆利落,充满生机。
陆仪弯腰出了矮屋,郭胜冲富平拱了拱手,“我姓郭,单名胜,在王妃门下当差。这一场事,咱们兄弟几个搭手来做。”
“是,郭爷尽管吩咐。”富平冲郭胜拱手。
“金明池演武那天,你能随侍到船上吗?”郭胜直截了当的问道。
“能。”富平答的更干脆,“小的在内侍卫这几十年,几分脸面还是混出来了,哪天当值,在哪儿当值,想调到哪天哪儿都容易,郭爷只管吩咐。”
“那就好,这是最要紧的一步。”郭胜松了口气。
先前他想过,要是富平没办法确保他那天在船上当值,他得想个什么办法,确保他那天要到船上当这个差,到现在也没能想出什么头绪,对他这种离皇城都很远的人来说,这件事实在太难了。
嗯,现在看来,他多操心了,也是,这位富平,聪明之极,极能隐忍,这么多年,在内侍卫,只怕不只有几分脸面这么简单。
“有了这一步,别的就都容易了。”郭胜语调轻松起来,“今天见你,就这一件事,别的,等过几天,那天船上的人大致定下来,咱们再见面细说。”
“行!都听郭爷安排。”富平爽快答应,欠身让郭胜出去,自己在屋里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悄悄出门,隐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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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仪和郭胜往孝严寺去时,皇城另一边,破旧的简直有些破败的宝箓宫一角,江延世迎着背着手,闲庭散步一般缓步过来的崔太监,长揖到底。
“这宝箓宫,我有好些年没来了,没想到旧成这样,不过,这儿赏月,倒是极佳。”崔太监冲江延世点了点头,算是还了礼,再往前几步,离江延世两三步站住,转身打量着四周,轻言慢语道。
“今天这样的残月,确实最宜眼下这宝箓宫。”江延世也仰头看月,“月缺月圆,景致如何,还是在心境,晚辈瞧这月下宝箓宫,无数过往,恩怨交缠,和这残月一样,都过于破败了,到了该好好修缮清理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