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心里七上八下,那姓朱的发了好几天的狠劲了,说是说啥也得逮着着老爷您,要不,老爷您回去,我跟过去就行。”老仆忧心忡忡,他家老爷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不怎么好,真被捉进大牢,可熬不了几天。
“你看看这天,捂雪呢,我不放心。”老者仰头看看天,连叹了几口气。
“您不放心,又能有什么法子?这一群人,从这个县赶到那个县,现在连家都回不去了,姓朱的一门心思就想着把他们赶走饿走冻走,满县城谁敢救济?谁救济谁就是跟县太爷作对,老爷能有什么法子?唉,这天道这么好,这世道人心,怎么能坏成这样?”
老仆说着,猛啐了一口。
“这个天,一场大雪,真能冻死人。”老者没理会老仆的抱怨,忧虑忡忡的再次仰头看天。
“老爷可别打没用的主意,小少爷刚进了学,邻县的赵大爷,就因为这事被革了秀才,这辈子都别想功名的事儿了,老爷您可不能害了小少爷。小少爷多聪明,状元之才!”老仆急忙提醒。
“我知道。”老者再次叹气,“一会儿你去看看,数数,有几个孩子,有多少老人,多少病人,等天黑了,再悄悄来一趟,送几件棉衣服,送点药。”
“行。”老仆听老者这么吩咐,放下了心,痛快答应。
说话间,几辆人两个人就到了背风的洼地旁,老仆伸手拦住老者,“老爷,您就在这儿看着,别过去了,真就有什么事,您就当不认识我,您就说您是路过看热闹的。”
老仆说着,挥手示意独轮车继续往前。
洼地里的灾民看到老仆和车子,急忙聚拢过来,缩在洼地里挤团取暖的老弱病幼也急急挪着,努力要挪过来。
“别急,都别急,跟前儿一样,人人都有,谁抢谁没有。”老仆看起来常做这样的事,驾轻就熟,一边招呼着独轮车成竖一字停好,一边招呼众人,“跟前儿一样,老幼妇人排前头,大男人往后排,都有。”
三四百人很快排成歪歪扭扭几队,一个接一个,从推车的壮汉手里接过一个个巨大的杂面硬馒头。
刚发了几十个人,远远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大呼小叫传过来。
“快快!往那边!”
“你!往那边,快,围住!”
……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老仆急忙冲老者挥手大叫,“老爷快走!快!快走!”
老者站着没动,。
不是他不想逃,而是逃无可逃。
他逃了,老仆逃不了,推车的十来个长工也逃不了,被捉进牢里,还是一样要把他交待出来,他们敢不交待,朱县令就敢打死他们,都是蝼蚁一样的人。
几乎就是一眨眼,十来辆独轮车和老仆,以及老者,就被十几个衙役,一二十个护卫长随小厮,围在了中间。
朱县令四十来岁,裹着厚厚的狐皮斗蓬,戴着狐皮帽子,裹的象只皮毛的球,喘着粗气,越过小厮长随的围拱,勒马停在老者面前,“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老混头。”
“县尊。”老者长揖见礼。
“赵老头,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到这临平县四年了,对你还算照顾吧?至少没难为过你,你今天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为难,真把我当成泥菩萨木神像了?”朱县令没理会老者的见识,几句话说的咬牙切齿,他是真的一肚皮愤怒。
这一堆麻烦窝在他临平县不动步了,从这群麻烦不知道怎么聚到这里那天起,他就没睡过安稳觉,严防死守,只盼着和领县一样,把这帮麻烦赶紧饿走冻走,只要不在他临平县境内,他就得罪不了上头。
唉,上头哪有一个他能得罪得起的。
可这帮祸害麻烦竟象在城外扎了根一般,光见来不见走了,从最初的几十一百,到一两百,又到现在三四百,他急的起了一嘴大水泡,让人盯了几天,才发现是有人偷偷摸摸的给这群祸害送吃的。
可他抓了几次,可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点,今天总算赶个正着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者干巴巴说了句。
他知道朱县令那一番质问,跟上天有没有好生之德半分关系也没有,可他实在没什么话好说。
“带走。”朱县令窝火了那么多天,又赶着今天这样的大冷天骑着马跑到这荒郊野外,满肚皮都是邪火,听到一句好生之德,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半句不想多听,恶声恶气的挥手吩咐。
“拿回来!”衙役头儿吩咐几个衙役,几个衙役跳下马,冲进人群,从或是吓傻了的,或是正急急往嘴里塞杂面硬馒头的老幼手里抢那个巨大的馒头。
人群顿时一片混乱惨叫。
“县尊,您就发发善心,积点阴德吧。”老仆愤怒极了,冲着朱县令怒吼。
朱县令气的脸都青了,扬起鞭子抽在老者身上。
“住手!都住手!”更远的地方,接二连三的厉呵声飞快的由远及近。
怔神的朱县令手里的鞭子还没来得及放下,背上就挨了重重一鞭子,“让你住手!老子的话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