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校规,不要离开房间。其它的,我们先各自想想,等会交流。”
郁飞尘离开座位,去了走廊口。
走廊口是悬空的,无法离开太远,但从这里能俯瞰大半个堡垒。不知名的巨型机械一刻不停地运转,看不出什么名堂。逃离一个世界的最好方式是去探索它,但现在处处受限,主宰这里的是说一不二的机械,所有人只能被动接受副本递过来的信息。他思绪仍然冷静,但情感上微有些烦闷。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安菲尔。
郁飞尘审视自己的处境,他坐在一条金属轨道顶端,背靠走廊口的竖壁,底下就是悬空的万丈深渊,姿态不得不说有些散漫,配合这十七八岁的外表,像个逃课去天台的不良少年。但现在的安菲尔已经失去了长官的身份,他没动弹。
身后的少年嗓音冷冷淡淡,仿佛长官再现:“你在卧轨吗?”
郁飞尘:“不会死。”
金属轨道绵延极长,一旦远处有车来,这边会有震感,自然能够规避。他也没有无事作死,这里视野比走廊开阔。
轨道晃了晃,郁飞尘回头,见安菲尔竟然也下来了。他道:“小心。”他自己在这鬼地方晃荡没事,但这位如果也在,他就想带人退回走廊边缘了。
安菲尔微颔首,动作很稳。但郁飞尘还是看着,直到安菲尔在他身边坐下。
堡垒里像是有风,或许只是错觉,总之不太真实。
郁飞尘:“来这里做什么。”
却见安菲尔转向他:“你不高兴?”
郁飞尘没否认。“有点,”他说,“没头绪。”
话说出口他才觉得不妥当。很多时候,他不会在别人面前流露负面的想法。但刚才却说得无比自然。
安菲尔神色却如常,侧身看向他,霜绿的眼睛像潭沉静温和的水。
“只上了两次课。”他道。
郁飞尘淡淡“嗯”一声。
两堂课只是个开端,没必要这就要求自己解出全局的秘密。道理他明白,行为和决断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只是被物化为一颗只能按规定路线活动的螺丝钉,终究有种虚无的感觉。
但听着耳畔安菲尔轻轻的呼吸,郁飞尘发现方才那点烦躁的情绪已经消失无踪了。他变得很安宁,像个买了包过服务的雇主一样。他不由得审视安菲尔。
安菲尔:“你在想什么?”
郁飞尘拿眼神指了指下方的机械世界:“你怎么想?”
安菲尔:“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话里话外透露着拒绝,仿佛深谙雇佣界的潜规则,在说:可以说但是要加钱。
又仿佛熟稔辅导界的技巧,暗示:我觉得你还能靠自己多领悟一点。
郁飞尘带人多年,第一次体会到被敷衍着带过的感觉,一时间竟还觉得有点新鲜。他和安菲尔对视,看见那对弧度温柔的眼睫微微弯起,那神情在成年人脸上叫戏谑,在小孩脸上叫狡黠,在安菲尔脸上叫该打。
一个对视下来两厢了然于心。郁飞尘心说同生共死四个世界之后,这人才算是向他透露了半点底细。
他再度看向下方的金属迷城,道:“少了东西。”
人。
这座城全部由机械组成,他们却至今也未见到NPC或其它人形来客。正是因为这个,整个副本才显得寂静又诡异。然而“机械”这一存在却注定无法脱离“人”,因为它本身就是人类制造的工具。没有人,也就不会有工具。
但是,不能用正常世界的逻辑去推测支离破碎的副本。要换个角度,先接受它的存在。如果这根本就是个没有人的机械堡垒呢?它又会有怎样的目的和需求,或者说,它为了维持自己的运转,该做些什么?
——当然是捕捉“人”。
如同工厂需要工人一样,机械世界需要有智慧的人来维持自身的运转,维护旧的机械,设计新的机械。因为它虽然庞大精密,却远没成为独立的生命。
那么,他们这些外来者就成了这座堡垒的能源。初学者的课程就是堡垒筛选合格“工人”的方式。筛选掉不能胜任的人之后,继续对通过者展开下一级课程,直到用残酷的筛选机制把懵懂无知的外来人变成合格的维护工。
而外来者为了活命,只能顺从机械的统治,拼命工作。古老的蒸汽时代也有这样的记载——无数工人成为工业资源中的一种,因生计所迫,不得不在轰鸣的机械中消耗生命。